时间宝藏-第二章-04节 未来的日子　55 岁开始的 hello life

人生能否再出发？希望，不是靠外界赋予，而是从你自己的身体里面生根发芽。

      55 岁的富裕太郎是一个认定目标就会心无旁骛地走下去的人。他的故事是从做出提前退休这个决定开始的。在欢送仪式上，他的离职感言克制而澎湃：“一直以来视工作为天职并为之奋斗的我，打算抽离出来，去思考人生中比工作更重要的事情。”

      富裕先生已经找到了那个更重要的事情：买一辆房车，和妻子自由地四处旅游，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房车旅行计划”他才决定提前退休的。秉持一贯果断的行事作风，一拿到提前退休的加算金（日本的提前退职优遇制度），富裕先生就拿去交了房车的定金。

      这是 NHK（日本放送协会）2014 年推出的五集电视剧《55 岁开始的 hello life》第一个故事的开端。这部剧改编自日本著名小说家村上龙的同名小说，每集是一个独立主题和人生片段。

      五位极为普通的中年男女 55 岁时的自我突破和矛盾挣扎，在细致隽永却又郁郁无情的镜头下一一呈现。

55 岁，人生能否“再出发”

      “再出发”的意思是，去做一件从来没做过的事，去尝试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去成为一个新的自己。大概不会有人去问一个婴儿、一个大学生、一个 30 岁的青年要不要“再出发”，因为不论主动与否，“再出发”都是一种常态。

      那么，55 岁呢？

      55 岁意味着什么？知乎上有一个提问：“人是在多少岁的时候，认识的人相继去世开始变多的？”网友“伏地狂魔”根据 2010 年人口普查数据绘制出各年龄死亡率对数曲线图，进而得出结论：55 岁。

      这个话题和数字实在冰冷，却也无比真实。55 岁起，人们开始明显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此后，对于普通人而言，生理机能退化、健康每况愈下、容貌日渐衰朽、疾病不约而至。在延迟退休政策出台前，55 岁恰恰也是当前我国女性的法定退休年龄，男性为 60 岁。退休意味着通过工作带来的经济收入和社会资源被掐断，人生鼎盛期已经过去了。

      55 岁，中年向老年过渡的这个当口，一念是“人生半百定则定矣”，一念是“草草退场心有不甘”，能跑但跑不快，因此人生能否“再出发”的追问和探讨才变得有意义。

      我们继续来看富裕太郎先生“再出发”的故事。

怀着“房车旅行”的美好憧憬“再出发”的富裕太郎，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未知的漩涡和剪不断的混乱。

      其实从一开始，富裕太郎先生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这个计划是要妻子共同参与的，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事先沟通。等到自己一切就绪开始执行时，他才将计划告知妻子。妻子感到非常困扰，一方面她在画室工作，热爱画画到了沉迷的地步，并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丈夫四处旅游；另一方面子女虽然已经独立但尚未成家，她认为“房车旅行”显然增加了家庭的经济负担。

      “对不起。”太太说。

      这一声“对不起”，富裕太郎先生心里面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打碎了。一向坚定的富裕太郎竟有些迷茫了。于是他决定去和身边的人聊一聊，听听他们的想法。

      先是去找一位朋友喝酒。朋友有过类似的人生经历，他对富裕太郎说：“因为无法事先体验，任谁都是一头雾水迎来退休。”富裕太郎将这句中性的表述理解为鼓舞，对“房车旅行计划”重新期待起来。

      接着约儿子打高尔夫。儿子觉得富裕太郎的计划很棒，叫他不用操心结婚费用的问题，并鼓励他拿出一贯认定了就坚持到底的作风。

      最后在与女儿的闲谈中，富裕太郎得到了截然不同的意见。第一，父亲离衰老期还很远，应该更有效地利用时间才对。第二，相比辞掉工作去旅行，忙里偷闲偶尔为之才不会乏味。第三，没有了经济上的负担，旅行才能更加从容。

      “你呀，总是说一些现实的问题，男朋友会跑掉哦。”富裕太郎讪讪地打趣女儿。但女儿的话却在富裕太郎心中打入一根楔子，也埋下了某种变数。饱受挫败和空虚煎熬的富裕太郎，终于坐不住了，他瞒着家人偷偷找起了工作。

变成了“55 岁的再就业”

      曾经看过一个灯谜，谜面是：“离休奇遇，并非偶然。打一品牌名”，谜底是：“柯达”，“柯”谐音“坷”，坎坷的坷。

      33 年的工作生涯积累起来的经验和自信，使得富裕太郎并没有料到“再就业”将是一条坎坷的路。

      他找到原来公司的领导提出想回去任职，却被领导无情地拒绝。接着打电话给另一位熟人，对方只是叫他走程序投简历。无暇顾及“房车旅行计划”的富裕太郎先生，慌乱中重新穿上西装，去人才市场上寻找工作机会。

      他认为，基于在家居装饰方面的销售经验和积累的人脉，再将沟通技巧磨炼一番，问题应该不大。然而最终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中年求职者在面试时的捉襟见肘和节节败退：未掌握第二门外语，无海外任职经历，不曾担任顾问或研讨会讲师，甚至不会盲打，被要求准备一份简历时，一脸茫然地问要写多少字。

      “再就业”果真如此困难吗？

      以富裕太郎先生所在的市场营销行业为例。传统思路是“以产品为核心”，通过拜访、接待、应酬等说服客户购买产品。而现代营销则是“以消费者为中心，以市场为出发点”，有效地向市场和消费者传递他们所期望满足的东西的信息。

      富裕先生的问题在于，偏安于一方天地，抱着传统销售的那一套，长此以往，自绝于行业发展趋势，也就无法及时更新自己的认知和技能。曾经带给他成功和荣耀的，如今成了他的桎梏和阻碍，最终等待他的只能是被淘汰的结局。

      以上是个人层面的问题。

      一个人的命运，既要依靠自身的努力，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但历史的进程，似乎更加不利。

      已经进入“超老龄化时代”的日本，为缓解日趋严峻的社保体系压力，2013 年的新法规定：延迟退休年龄至 65 岁；2020 年，又将退休年龄延至 70 岁。似乎 55 岁的人想不去工作都不行。但与此相悖的是，企业却鼓励“提前退休”。经济持续低迷，企业经营举步维艰，为降低成本，鼓励“老人早退”以便补充刚毕业的“新鲜血液”。前者年长，工资累计高，而后者体力好、脑子活，便宜好用。这就解释了故事开头，富裕太郎先生除了退休金以外还能额外领取一笔“加

算金”。

      若不主动辞职，富裕太郎先生或许是能够安安稳稳撑到退休的，冲动早退后再去和年轻人竞争，那就是自寻死路。终于，不堪承受梦想和现实全面破产的打击，富裕太郎病倒了，意志也涣散了，终日郁郁。富裕太郎先生为他的“房车旅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过于真实和残酷，但这就是生活啊

      故事发展到这个地步，不禁好奇，这个局要如何破呢？就像当初征询亲朋好友的看法一样，这一次，富裕太郎先生去做了心理咨询。

      心理医生对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安排，就算是妻子和父子，也无权去干涉。很多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的中老年男子很难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者意识到了却选择无视，从而避免精神上的不安。富裕太郎先生注意到了，并且接受了，这就很了不起。

      令富裕太郎先生陷入低谷的这段经历，其实是一个促使他自我调整的契机。在这个过程中，富裕太郎先生找到了“人生中比工作更重要的事情”，不是“房车旅行”，而是与妻子一同享受亲密的二人世界。“房车旅行计划”只是一个手段。销售工作的惯性使得他下意识将“房车旅行计划”当成是一个产品，将妻子当作目标客户，努力说服她接受这个产品。

      最后医生告诉他，建立新的人际关系需要时间，也需要勇气。影片的结尾，富裕太郎先生找到了与妻子相处的温馨模式：妻子在山坡上画画，他递上一杯新泡的咖啡，在一旁静静陪伴。此时，一辆房车在蜿蜒的公路上缓缓开向远方。富裕太郎先生对妻子说：两个人共同拥有的梦想，留在以后也是可以的吧。

      以上就是富裕先生“55 岁再出发”的故事。没有暖心的鸡汤，没有励志的逆袭，没有完美的大结局。真实甚至有些残酷，其他四个故事也是如此：

      《失宠》讲述家庭主妇与退休的丈夫如何修复冷淡的婚姻关系。《婚介所》将打零工的女子寻求再婚时的种种难为情展露无遗。《旅行助手》中风流半生的卡车司机，孑然一身之时奋力追逐一段无望的恋情。《重拾飞天梦》里为避免成为流浪汉而四处打工的男子，在路边指挥交通时，偶遇沦为流浪汉的童年好友，并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与好友的相遇揭开了尘封已久的儿时梦想与欢乐时光。片子最后，男子拿出一本写着“重拾飞天梦”的笔记本。结尾显得有些沉重，一身病痛、艰难度日的他，要如何去实现儿时的“飞天梦”呢？

      可能这些都过于残酷，但这就是真实的生活啊。

      约翰·克利斯朵夫问背上驮着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这么重？”孩子说：“我是未来的日子。”

      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里有这样一句经典对白：“Is lifealways this hard， or is it just when you’re a kid? ”“Always like this.”（“生活总是这样艰难吗？还是只是在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总是这样。”）

      著名的“勇气赋予者”、流行歌手梁静茹在《给未来的自己》中唱到：“不管怎样，怎样都会受伤，伤了又怎样。”

      所以，艰难从来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55 岁，人生当然可以“再出发”。奥地利诗人里尔克写给友人的信中说：“艰难的生活永无止境，但因此，生长也无止境。”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怀着希望和勇气“再出发”，就如同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一样自然。

      《55 岁开始的 hello life》原著的封面上有一句话：希望不是靠外界赋予，而是从你自己的身体里面生根发芽。

      希望和勇气可以被播种，同样也会在逆境中被消磨。从这个角度来看，《55 岁开始的 hello life》也向年轻人发出了警示：人生半百会碰到诸如“恋爱”“结婚”“再就业”“夫妻关系”等问题，以及很可能陷入疾病、贫困、孤独等不幸。因此，对于未来的思考和布局，多早都不算早。